01
从医院出来，韩馨站在街头，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行色匆匆的路人，心底不由得涌起一股悲凉。
似乎就在一瞬间，这个热气腾腾的世界，就把她给抛弃了。
她随意跳上一辆公交车。她不想回家，叶野已经搬走，那套租房已经不能称呼为家了。她也不想回父母的家，她怕父母知道这个消息，会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她只想自己静静。
公交车途径一个高档小区。要是以前，她一定心中充满羡艳，期盼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住得起这么奢华的房子。
可如今，她觉得什么房子，什么奢侈品，都仅是生活的点缀而已。鲜活健康的生命，才是一个人的全部。
她去了玉渊潭公园。深秋的玉渊潭，*叶落满地，树枝光秃秃地冲向空中。有稀稀疏疏的老人在锻炼。韩馨觉得自己的人生，已如暮气沉沉的老年。
如果真的被感染上艾滋病，她又有什么未来可言？
虽然学医八年，工作一年，对死亡已有一颗平常心。可她发现，当轮到自己直面死亡时，依然是恐惧和退缩。
她不想死，也不甘心这么死去。她觉得自己冤死了，一个洁身自好，热爱生活的年轻医生，却要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死去。
一次疏忽，却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在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当初执着选择学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她给陈思祺发去信息，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安慰她别多想，不会那么碰巧的。
他的安慰，犹如投入湖面的小石，只能在她心底激起一圈圈若有若无的涟漪。她的悲伤与绝望，他不会懂。
02
一周的时间，韩馨逐渐平静下来。她骨子里的坚韧，再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
关系较好的同事，还有同行的朋友，他们关切的短信纷至沓来。倒是陈思祺的信息，越来越稀薄。
韩馨都没回复。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一旁，有时一整天都不去碰一下。她每天花大量的时间阅读名著。阅读累了，她就拿起画笔画画。
从她记事起，她的人生还没有这么悠闲过。从小学开始，为了超越别人，她就拼命奔跑。学医8年，那种辛苦更是不用说。即便正式成为医生，还是有看不完的论文，研究不完的病例。
如今她没有了拼搏的动力，她只想扎扎实实的过好每一天，做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既然不能把握生命的长度，那就好好把握生命的厚度吧。
韩馨甚至想好了，等把手里的画完成，她要列一个遗愿清单。她要趁着目前健康，逐一完成那些计划。
只是依然感到很孤独，是那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有时走在屋子里，自己的影子都能把韩馨吓一跳。
简单的生活，黯淡无光的未来，反而激活了韩馨内心深处的记忆，那些曾经被忽略或者差点被遗忘的记忆。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校园生活，想起来那时的叶野，想起了他们当时多么相爱。
记忆的门，一旦打开，思念便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韩馨发现自己，特别想念叶野。
03
叶野是第十天回来的。
那天上午，韩馨正坐在窗台边画画，防盗门被敲得地动山摇。
门打开的那一刻，韩馨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叶野一把搂住。叶野趴在韩馨肩上，哭得像个孩子。
叶野是刚收到韩馨朋友的信息，他才知道韩馨出了这么大的事。
俩人格外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间。叶野请了年假，专心陪着韩馨。
他们一起买菜做饭，一起去公园跑步，坐在沙发上搂在一起追剧，除了不能实质性的亲密之外，他们跟以前没有两样。
叶野还是喜欢吃剩饭剩菜，韩馨吃剩下的，他依然毫无顾忌地要吃掉。
虽说艾滋病唾液不传染，韩馨还是每次把自己吃剩的都悄悄倒掉。
有一次晚餐后，俩人牵着手散步，韩馨问：“万一我真的被传染上艾滋病，你怕不怕？”
“怕，但我更怕失去你。”叶野轻声说。
“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生活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内心反而容易被一些琐碎干扰，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什么才是生命中珍贵的东西。”韩馨说。
叶野点点头，他何尝不是如此。陈思祺的存在，他是知道的，那时贫穷和自卑，压迫得他连竞争的勇气都没有。所以韩馨提出分手的当晚，他落荒而逃。
这个突发事件，犹如一块试金石。他注意到韩馨的手机，好久都没有陈思祺的消息了。这让他感到安心踏实。
三个月后的一天上午，韩馨和叶野正在公园锻炼。
主任打来电话，说：“韩馨，HIV化验结果出来了，是阴性。你没有被感染上，真是太幸运了。孩子，以后你一定要规范操作，你这要是感染上了，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韩馨蹲在地上，哇的哭了。原来让人幸福到极致的事情，是虚惊一场。
叶野蹲下来，手圈着她的肩，眼里泛着泪花。
（下集）
汪二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