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朋友可能听过这么一条新闻:在某市的一辆公交车上,有一个犯罪分子手持带有艾滋病人血液的注射器,刺破车上无辜乘客的皮肤,受害者将会感染HIV,日后发展为艾滋病。
听起来这是种很令人发指的作案手段。它的残忍之处在于不是迅速置人于死地,反而是使受害者在有生之年活在歧视之中,失去了爱与平等的一切供给。此后永远暗无天日,痛不欲生。
后来这个被辟谣:注射器里即使有血液也是凝固的,凝固的血液中不存在活的HIV病*,无法被传播复制。
看过这条新闻又经常坐公交车的同学们可以松口气了。只有注射器里的艾滋病人血液新鲜时刺伤人体,此人才有可能感染HIV。那么,有没有带有新鲜血液的注射器呢?
这种可在0.01秒内使人内心崩溃使人人生观坍塌的注医院中。医护人员的手边,白大褂的衣摆旁。
医院实习时被污染针头刺伤的经历吧:
我实习的时候年纪很小,什么都不懂,职业暴露和防护也一概不知。刚实习第三天就在拔针的时候被刚从病人血管中拔出的针头扎了。可以看到针头里残留了一截病人的血液。我的手指被刺破了,开始淌血。
当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快步回护士站跟老师说:“老师我拔针的时候手被扎了呢。”
老师立刻惊呼:“快挤挤。”抓过我的手就给我往外挤。
不过刺伤后这么长时间挤也没用了。
老师放下我的手,说,“我给你查查那个病人的病历去。记得,以后被污染针头扎伤了,一定要立刻把血挤出来。近心端向远心端挤。马上找到流动水源反复冲洗。这是第一件要做的事,记住。“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其实我当时还是挺怕的,只是装出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毕竟这又不是别人的过失,无论如何,也得自己认了。第二天,老师查了病历跟我说:“那个病人我给你看了,乙肝阴性,梅*阴性,艾滋病没查。”
老师说这样吧,我抽空再让大夫给你查查。
然后一群护士围过来,给我讲了很多她们听过的医护人员在临床上被感染HIV的事件。听得我仿佛被美杜莎看过一眼然后变成了石像似的,如坠入三米冰窟一样。尤其是有个老师这么说的:“有个实习生啊,实习的时候不小心,被针扎了。一查病历,哎哟,正好是个艾滋病呢。这不就感染上了么。”
这番话我听了之后,顿时心中只剩不祥之感了。
之后再想那个病人,似乎觉得她带有乖戾之气。她是个肺部感染的患者,三十岁年纪,眼睛很大,脸色苍白,脸上一直捂着大大的厚口罩。她身体瘦弱,走路都要丈夫搀扶。她的性格有些古怪,从不主动对护士们说话,每天打完针就回家。第二天的早晨,又是丈夫搀着她来打针。有一次我走进她的病房,看见她双眼瞪的格外大,手里紧紧抓着输液器,那是在检查输液器里的气泡。我看见她大的吓人的双眼,那显得病怏怏且带有怨气的眼睫毛,竟感到非常的不自在,连忙退了出去。
后来那几天,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心里挺沉重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就把这事放了。本来我就是个怕麻烦的人,自然而然的躲避着生活中的波折。
然而并没有结束。
第二个月,我身上起了疹子,同时发低热。去诊所挂水输液才好起来。诊所医生给我开的是抗病*的药。当时我并没在意。
之后的几个月,我难免的又被针头刺伤了几次,不过都是留置针,没有太大的危害性。
只有想起第一次针刺伤,那是直接带着病人的血源刺破了我的皮肤,才会有些担忧。
就这么到了十月份,那时我在肿瘤外科。
一个比较清闲的下午,我坐在病房走廊昏暗的长椅上等着病人换瓶(在临床上,护士工作内容的90%,就是换吊瓶。临床生也不要得意,你们作为小医生的前五年,也就是拉个勾缝个皮。年轻人多半是这样浑噩过来的)。也是闲来无事,我从医生办公室里拿了本书看。书的主人曾经医院的大夫,这本书就是佑安的一个医疗指南之类的手册。因为心里还有阴影,我就翻到艾滋病那里了。
这本手册对艾滋的介绍比较详细,也是在这里我突然发现感染HIV初期是有反应的(急性期:通常发生在初次感染HIV后2-4周左右。临床主要表现为发热、咽痛、盗汗、恶心、呕吐、腹泻、皮疹、关节痛、淋巴结肿大及神经系统症状。多数患者临床症状轻微,持续1-3周后缓解)!要知道我那次针刺伤之后四个星期是有发热和皮疹的!
那个星期的歇班我就去急诊开了个检查单去查抗体了。
上午抽血化验下午拿结果。拿结果的路上想了很多,重新规划了自己的整个人生。我想如果我真的感染上了,日子还是要过的,还是要好好活着,去市疾病控制中心报个到,每星期去领国家免费提供的抗艾滋药物,好好吃饭,作息规律,多晒太阳多运动,尽量控制住不发展为艾滋病吧。无非就是一辈子没有性生活,以后工作医院,工作的好就领养一个阿富汗孤儿。
当时的心情还是挺悲壮的。
到医院查结果,查化验结果是在一台机器前,自助查询结果。划卡看结果,还没出,还要等一会儿,这是给我时间让我多想么……问志愿者志愿者就让我再等会儿,等十分钟再查……我等了好几个十分钟,还是没有出结果。当时我的内心基本上是崩溃的。等到不耐烦直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抽烟去了。
我最后一次站在查询结果的机器前,系统提示我检验单正在打印。当时真的有点揪心,脑海里出现的就是一张塔罗牌:审判。默念着:审判的时刻到了。可是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第一眼看到检验单上括号里那个代表阴性的小减号,一下子把审判这张牌所有的正位牌义都想起来了:复活的喜悦、康复、坦白、好消息、好运气、初露锋芒、复苏的爱、重逢、爱的奇迹。瞬间就轻松了!
现在我是一个健康的人。今年刚献过一次血,没有任何传染病。
但我仍深刻的记得检查前沉重的心情,还有围在机器旁的人们看到我查的是HIV抗体时,纷纷多看了我一眼。
所以,我希望我的同行们,还有在校的医学生们,一定要学好有关职业暴露的一切知识。
救死扶伤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至于那些不要歧视艾滋病人的呼吁,我只看看,不说话。事实就是,歧视和偏见无处不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再怎么宣传,人对艾还是一概的厌恶和避而远之。大多数人是这样的。这跟社会的文明程度没多大关系,甚至是负相关。真到了那些每十二个人里就有一个艾滋病人的非洲地区,那里的人们反而漠然了。
真能够挽回艾滋病人的尊严的,是经济和科技。一方面脏乱差的性交环境、吸*、卖血是我国艾滋病人数量增长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我们的手段连最普通的流感病*都杀不死。
决不能单单指望人文素质。
最后跟大家分享几个医护人员职业暴露感染HIV的真实案例:
讲一个我自己听来的:一个很有资历的大夫,在非洲人道援助很多年。六十岁时,艾滋病去世了。他是在非洲行医时感染的HIV。发病前一直不知道。去世前他跟他的同事们说,很庆幸这些年太太没有在他身边,没有伤害到她。
来自网络:26岁女护士工作中感染HIV,因证据缺乏不能算工伤。“如果让我说是在哪一次操作中感染的,我哪里说得清,我们做护士的接触病人体液的机会太多了!”一天的工作中,外科护士小雪要给病人换衣服、洗伤口换药、处理呕吐物、插胃管、打针……那时候,由于对职业暴露(指在工作过程中受到感染)的宣传和认识都不足,从来没有人要求姑娘们在接触病人血液时要戴手套或做好其他防护措施。
来自网络:一位传染病医生的话:医院其他医生对待HIV病人的方式和看法,我只想说,在我没有接触HIV病人之前,我和所有人一样觉得HIV病人是很可怕的,甚至选择HIV专业的医生都会遭到同行的歧视,不敢给家里亲戚说我是做HIV的,可想而知国人对于HIV感染者有着多么深刻的偏见和歧视。
其实我对艾滋、乙肝、梅*、HAV、结核的了解也不是怎么深,所以无权发表太多议论。我只是希望,以后会走上临床的每一位同学,都能利用好掌握的知识,保护好自己,同时把科学事实宣教出去,让艾滋变得不再妖魔化。毕竟,给你留一块地方,我还晒我的太阳。
文:王杰敏
图:来源于网络
编辑:孔秋芮